中新传媒顾问罗崇敏《教育元典》19讲：《基础教育本真》

基础教育的属性。我这里所讲的基础教育，是指普通中小学的教育，也就是小学、初中和高中阶段的教育。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基础教育，在校学生2.4亿，已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但基础教育存在严重的危机，主要表现在教育的工具化和功利化，教育的价值和创造力变异和丧失。教育变为家庭耀祖光的工具，学校耀武扬威的工具，培训机构贩卖生源的工具，商人发财赚钱的工具，政府控制社会的工具。基础教育的唯一目标就是升学，就是考上大学，用一个考试成绩来评价一个地区、一个学校、一个老师、一个学生的唯一标准，使学生的生理、心理、人格、品德、尊严在唯一的考试升学中扭曲和异化。基础教育违背了其基本属性，从以人为目的不断走向了以人为手段的邪道上。什么是基础教育？我认为，基础教育是促进人的自然、和谐、完整生长，培养人的生理、心理和能力，促进人的社会化成长发展的活动过程，既培养普通的社会公民，又向高等院校输送合格的生源。基础教育具有主体性、基础性、过程性、普及性、公共性和开放性的特性。所谓主体性，就是教育和受教育者都是教育活动的主体。教育活动首先要唤醒受教育者的主体意识，使其知道学习与生俱来，伴随终生，是生命的运动形式和生活重要内容。我是学习的主体，是知识的主人，是自身的成长发展需要而接受教育，不是外在的任何压力迫使自己接受教育。所谓基础性，基础教育是基本素质的培养，是向每个人提供并为一切人所共有的最低限度的知识、观点、社会准则和经验的教育。它的目的是使每个人能够认识、激发、发展自己的创造潜能，成为一个有素养的公民，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社会价值，获得人生的幸福。所谓过程性，是指受教育者在接受基础教育阶段，是使人的社会化发展过程，是通过教育培养自身的素质，而自觉成长和发展的过程，是受教育者意志、知识、情感和价值的培养和实现过程。要注重基础教育的过程性，充满激情、理性、责任和意志展开的每一个阶段和每一个过程的教育活动。不能强化基础教育的升学目标性，不能从幼儿教育开始就直奔升学目标，把升学和考上大学作为最终目标选择，作为是否是未来人才的唯一标准。所谓普及性和公共性，是指基础教育的普及化和大众化，是使每一个适龄的学习者都能够得到的教育。普及性与公共性相结合，依法实施面对每个人的公平的义务教育和普及性教育。政府必须承担起普及性和公共性教育的责任，促进教育的起始性、过程性和结果性的公平，使每个人都得到相应的教育机会。所谓开放性，是指基础教育不应该是国家垄断的封闭的教育系统，而应该是面向每一个人，面向不同民族，面向整个世界的开放系统。消除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和意识形态壁垒，打破区域界限、民族界限和国家界限，整合、吸收、利用和共享教育资源，培养国家公民和世界公民。

基础教育的基质。基础教育的基质应该是，发展人的生命、生存、生活，实现人的价值的社会活动过程。这就要求基础教育要使受教育者认知生命，学会生存，幸福生活，实现人的存在意义和社会价值，这就应该在基础教育全过程和各方面实施生命教育、生存教育和生活教育，通过生命教育，使学生知道什么是生命，什么是自然生命，什么是社会生命，什么是精神生命，什么是生命的价值？认知生命，健康生命，安全生命，保护生命，敬畏生命，不但保护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别人的生命，既要敬畏人类的生命，也要敬畏自然的生命。生存是生命存在的证明，动物靠本能生存，人靠智能生存。通过生存教育，提高学生的生存能力，增长生存智慧。生存教育主要是独立自主的教育、共生能力的教育、选择能力的教育和意志力的教育。通过生存教育，使学生具有独立和自主生存的能力；学会与他人合作，与社会融合，提高自身的社会化程度；提高自由选择的能力，并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提高抗挫能力，增强学习、工作和生活的意志力，自信，自立，自强。通过生活教育，使学生知道什么是生活，追求什么样的生活，怎么热爱生活，奋斗生活，幸福生活。动物只有生存，人才有生活，生活是生存的升华。我不但要追求殷实的物质生活，更要追求丰富的物质生活的高贵的精神生活。“三生教育”使学生认知生命的价值，增长生存的能力，培养生命的信仰，实现人生的幸福。

发展核心素养。核心素养是一个人必备的由基本的价值素养、关键的能力素养和习惯的规则素养有机构成的素质。基础教育要以价值教育为灵魂，能力教育为关键，规则教育为保障，培养有自由思想、独立人格、大爱情怀、创造能力、社会责任和幸福生活的普通人和正常人。培养学生真、善、美和自由、独立、正义的价值观。崇真，向善，尚美，追求真理，学真知，做真人，行真事；培育爱心和善念，爱自己，爱他人，爱社会，爱自然，爱智慧；善待自己，善待别人，善待社会；提高审美能力，追求和塑造心灵美，环境美，社会美。培养人的自由思想、独立人格、正义情怀和社会责任，不被别人所奴役，也不去奴役别人，有尊严的学习，有尊严的生活。认知力、体验力和创造力的培养，是发展学生核心素养的关键，要培养学生的学习能力和思维能力，使学生会看、会想、会说、会写、会做、会玩、会交流、会融入。培养学生的体验能力，参与家庭、学校、社区、社会和自然的生命、生存和生活的体验活动，在体验中生长知识，提高能力。使学生认知、实现和发展自己的创造潜能，创造自己的学习，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创造自己的生活，建构自己的情感世界；创造自己的职业生涯，构建自己的未来事业。培养学生的科学兴趣、科学意识、科学能力和科学精神，积极参加科学技术创造发明实践活动。培养学生的规则意识和坚守、创建规则的能力，将合理的规则变为自己的行为习惯，用规则守护自己，发展自己；用规则守护家庭，幸福家庭；用规则守护社会，和谐社会；用规则守护自然，美化自然。

学生知识建构。学生的学习是自我的知识建构过程。知识不是通过老师的传授得到的，是学生在一定的情境中，通过老师和学生的帮助，利用必要的学习资料，最终经过价值构建的方式而获得的。所谓价值建构，是使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对所学的内容，所反映的事物的性质规律，以及该事物与其他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而达到较为深刻的理解，从而构建起自己的知识体系。知识的建构应该主要包括学习主体建构、知识内容建构、学习方法建构和教学评价的建构。知识建构的主体是学生，学生是学习的主体，是知识的主人，要培养学生的学习主体意识，激发学生的学习活力，培养知识建构的能力。基础教育的课程知识内容要体现真理性、能力性、情感性和价值性的有机统一。课程内容要具有真理性和科学性，要有利于学生思维能力、体验能力的训练和提高，要有利于培养学生的情感世界，调整学生情绪，健康学生的情感，丰富学生的好奇心和想象力。要提高课程教学的时空价值率，用有限的教室空间和有限的教学时间，让学生走向无限的宇宙空间和无限的学习时间。学习方法的构建，要根据每个学生的个性特点构建适合自己的自主式、反思式、探究式、合作式、开放式的学习方法体系，提高学习的效益。课程评价要构建多元的、综合的、立体的、变化和发展的课程评价体系，不能用学生是否听话和学生学习成绩好与差来评价老师的课程教学效果，要用公正的、客观的、多元的、变化发展的评价手段来引导教师的专业发展，引导学生的学习方向。学生的知识建构从本质上讲，是学习过程中的本质关系的建构，就是学生与老师的关系，学生与学生的关系，师生与课程的关系，学习与环境的关系的建构，形成多元共生的知识关系。知识标准确定的主体，不应该是是政府，而应该是学校、教师和学生。因为知识标准一旦被政府所确定，就变为知识奴役和政治奴役，课程也就变成了奴役人的工具。基础教育阶段要高度重视基础知识构建，特别是科学基础知识的构建，没有青少年科学基础知识的构建就没有未来科学科学的发现和技术的发明。为什么中国半个多世纪以来没有出现大师级的人物和国际有影响的科学家？主要原因就是在基础教育阶段没有系统构建功底深厚的人文和自然科学基础知识体系。学生知识的构建要正确处理“普建”和“个建”的关系，也就是普通知识的构建和个体差异性知识的构建。每个学生都有不同的天性和禀赋，应高度重视学生个体差异化的教育。现在百分之八十五的学生陪读陪读了百分之十五的学生，也就是说百分之百学生都进行同样的研究型的基础教育。殊不知只有百分十五左右的学生才有研究的天赋和兴趣，百分之八十五的学生只有从事一般职业的兴趣和天赋，所以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学生学了无用的知识，百分之十五的学生没有学到他们正真需要的知识。这就需要进行全面的评价体制，课程内容等彻底变革，调整好“普建”和“个建”的知识体系的构建关系。

基础教育的底色。我们已经习惯于口号式的“立德树人”，但我认为，中国的基础教育更应该关注和重视的是“立美树人”。这个美是广义的美，当然也包括美德，美的底色就是基础教育的底色，基础教育的底色应该是体艺教育。体育和艺术教育的本质和价值在于培养人的美德，即培养人的专注力、灵性、意志力、合作精神、沟通能力、宽容态度和审美能力。失去体艺教育这个底色，人生的图画是残缺的，不可能完整和完美的，甚至是一塌糊涂的。壮志载体，艺术盛（cheng）美，体艺幸福人生。失去健美的身体和审美的能力，不可能成为一个完整、和谐、幸福的人。接受基础教育阶段的学生是生理、心理和品格成长发展的核心时期。基础教育应该适时为学生提供体育和艺术教育的机会和条件，打好底色，奠基人生。欧美发达国家所谓的贵族学校就贵在把体育和艺术教育放在基础教育的尊贵位置上，贯彻在基础教育全过程。我两次到英国伊顿公学考察，切身感受到他们办学的显著特点，就是非常重视体育教育。而不是像我们把音、体、美视为“小三门”，使之边缘化，用一次性的轰轰烈烈的“军训”活动来替代体育教育，用学校艺术表演活动来取代艺术教育。基础教育阶段的体育艺术教育是广义的教育，而不是狭义的培养体育和艺术专业人才的教育。广义的体育艺术教育对培养学生的运动态度，健康学生的运动心理，丰富体育运动生活方式，提高身体健康素质，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对培养学生的艺术态度、艺术心理、艺术能力、审美能力、创造能力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对培养学生的个人专注力、意志力、想象力、创造力，以及团队凝聚力和创造力，都有着其他不可取代的地位。我们不应该把体育和艺术教育视为学校的特色教育和特长教育，要视为普遍教育、全员教育、全过程教育，而又要为学生提供天赋性的和个性化的体育和艺术教育的机会。这样的体育和艺术教育的教育不但促进学生的智力开发和创造力提升，更为学生丰富而幸福的人生奠基。

基础教育的体制变革。首先要变革办学所有制，大力发展民办教育和国际化教育。要走出基础教育所有制的误区，要彻底打破政府包揽整个基础教育的封闭，僵化的局面，建设公办学校、私立学校、股份制学校、委托代理制学校自由竞争和公平发展的体制。第二要改革基础教育的管理体制，真正确立中小学自主办学的法人主体地位，赋予中小学校长法人代表的权力。国家的宏观管理制度性管理和部门的服务监督中观管理与学校的微观管理相协调，提高管理效益和办学质量。第三，要改革基础教育评价体制。主要是彻底改革现行的高考体制和中小学学生的升学考试体制，不能用一个分数、一个成绩的唯一标准对学生、教师和学校进行评价。要变一次考试为学业水平测试，变一张试卷评价为综合素质评价，实行学、考、招相分离，为学生创造公平的、多次选择和多元录取的机会。第四，改革基础教育学制。实施十年义务教育，特别是在发达国家应该实施十年义务教育，即小学五年，中学五年（含初中三年，高中两年）的义务教育。因为学生的生理，心理和心智的发育程度比几百年前不知加快了多少倍和成熟了多少倍；过多的在学校的学习时间浪费了学生的生命，学了很多无用的知识，阻碍了学生的成长发展，延缓了学生进入社会，实现价值的时间；缩短学校教育周期，可以减少教育的很多无效投资，减轻家庭、社会和政府的教育负担，提高教育的投资效益。所以，实行十年义务教育应该是每个国家基础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和学制选择。政府和教育部门近七十年来每一年都下文件要求基础教育阶段“减负”，但似乎越减负担越沉重，不但是学生的学业负担沉重，老师的工作负担也沉重，家庭教育的负担也沉重。这不是学校的问题，更不是校长和老师的问题，而是教育制度设计问题，是政治问题。只有彻底改革教育评价制度和学制，彻底改革教育资源合理配置制度，彻底改革社会就业评价制度和社会保障制度，以及公民自由迁徙制度，才可能解决中国基础教育的“减负”问题。